【牙印】南风知我意---你想考哪个大学？（二）
六、
“薛映怎么说？”
早自习的时刻，天刚蒙蒙亮，元仲辛趴在桌上，睡意朦胧地问又一次迟到刚落座的韦原。
“说什么？”
韦原从书包里掏出几个装了热腾腾包子的快餐盒，手脚轻快地扔给赵简和元仲辛，又从纸袋里拎出了两碗葱香浓郁的拉面。
“考大学的事儿啊！”元仲辛一把按住了快餐盒，坐直了身子，盯着韦原面前的拉面，愤愤说道：“……我靠，韦原，你区别对待啊！”
韦原飞快地瞅了一眼伏案学习的薛映，对着元仲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，压低音量凑到元仲辛面前。
“我还没问呢。”
元仲辛眼神古怪地打量韦原，一脸不可置信：“多大点事儿，又不是让你去和班花告白，有什么问不出口的。”
要真是去和班花告白反倒轻松多了。
七、
薛映，你想考哪个大学？
韦原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，从他发现体招老师给了薛映一大叠体校资料的时候就很想问问。薛映学习上不怎么样，在体育生里却是个真尖子，以他的能力，好好补补文化课，上个首体完全没问题，可自己呢，自己要去上什么大学？还是又让当爹花点钱送自己海外留学，就像当初进这个学校一样。
以前觉得学校无所谓，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玩儿而已，现在不一样了，这里有薛映。
薛映，薛映。
一想到薛映，就回忆起了开学不久校外的陋巷中，他为自己握起的棒球棍和额头上血淋淋的伤口。
韦原开始在意今后的发展，在意两人之间的关系，在意双方的距离。
薛映，你想考哪个大学————
这句话隐藏的意思是，薛映，我想和你上同一个大学。
八、
黄昏时分总是美妙的，校门口的摊贩拥挤着一团又一团的学生，叽叽喳喳的学生群比正午的蝉更加聒噪，他们流连在各种小吃摊前，油炸食品和色素饮料的香气散在空气中。盛夏的晚风总算带了一点凉意，抚平了为高考焦头烂额的高三学生的心。
薛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，他每天都是要按时回家的，家里开了一个小吃店，并不富裕，不训练的日子回的早的话还能帮帮忙。他戴着耳机站在颠簸的公交上，眼睛看着玻璃窗上反射的自己的脸，和韦原。
韦原高三之前哪里坐过公交车，和满满的人群挤在一处，封闭的空间里充斥着汗液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体臭，但是薛映每天都这么回家，他曾邀请过薛映坐他家司机的专车，被拒绝了，开始是以为薛映不好意思，后来才知道薛映只是贪恋此时一个人独处的时光，没有成绩，训练和责任的一人份的时光。
后来他的孤独与平静被韦原打破了，这个贵公子开始缠着和他一起挤公交，并且乐在其中，等薛映到家了又叫车多开一段路回去。是个傻子吧？薛映心里嘀咕，但是时间久了，竟也习惯这样。
“挤什么挤？”
韦原的声音在安静又狭小的车厢里听起来像颗被投进湖泊里的炸弹，薛映转头才发现韦原已经被背后拥挤的上班族人潮怼到快贴上自已，他的手死死握住窗框和扶手，把自己锁在一个小小的，安稳的保护圈里。
“衙内。”薛映的声音奶奶的，软软的。衙内是韦原的小名，平时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他。
薛映摘下左耳的耳机塞进了韦原的耳朵。
他的指尖扫过韦原的耳垂，让注意力还在身后人群的韦原回过神，薛映的手因为长期锻炼糙的很，甚至指腹都有微小的茧，粗糙的手感在韦原的耳边一掠而过，短短几秒就让粉红爬上他的耳垂。
平时也是和薛映勾肩搭背惯了的，今儿是怎么了？
韦原胡思乱想，心里毛躁的很。
天气太热，车厢太闷，恩，没错。
九、
“老薛，你看好了要上……”韦原挠了挠头，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，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，他的眼神不敢放在薛映身上，四处张望。
然而每当韦原要询问的时候，总是会有意外发生，就像此时，话已经到了嘴边，公交急刹了，车里的沙丁鱼们集体往前一栽。
平时训练得当的薛映反应极快，在韦原要摔倒时一把揽住他的腰部，狠狠地带向了自己，同时另一只铁手攥紧了金属扶手站稳，韦原比薛映高个十公分的样子，这个姿势薛映的脸刚好埋在了韦原的颈窝处，韦原身上昂贵的香水味道一丝丝钻进薛映的鼻子里。
公交已经重启，他还没放开韦原，韦原的呼吸吐在薛映耳背和脖子上，薛映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。
“城南站到了。”
总得有一个人打破沉默，薛映快言快语，看着公交停在不知道什么街的站台旁，说完这句话马上跳下了车。
“诶，耳机。”
到底是体育生，溜得比兔子还快，韦原握着薛映匆忙离开拔下的耳机哭笑不得。
十、
“母亲，展信好。”
“我似乎对某个人的感觉有点不同。”
“我知道现在是高三，这种事要不得，可是很难走出来。一个很寻常的问题，我想问问他要考哪所大学，至今日还没有问出口。”
“我很怕知道答案，我也很怕以后再难相见。”
韦原又啰啰嗦嗦写了一堆，通读了两遍，还是觉得矫情，最终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。
再难相见，哪有这么严重，如果都考到首都的话，还是可以经常聚会的，再不济，让他爹捐个图书馆，也能挤到一个学校，自己到底在怕什么？
韦原扔下笔跳到床上，岔开腿躺着，想着抽屉里给母亲写的一封封寄不出去的信，从自己的生活小事到读书成绩到身边朋友再到薛映。
近来给母亲写的十几封信，封封都有薛映。
认识了一个叫薛映的同学。
和薛映打了架。
薛映是个很不讲理的人。
薛映救了我。
薛映陪我翘课。
薛映每天训练很久，很累。
薛映还是挺可爱的。
…………
薛映，要考大学。
张张节节，绕不开薛映。
韦原的心态有点崩了，心慌地摸出手机。
——“王宽，你看事儿最明白，我问你，什么时候人会反复想起另一个人？”
王宽的回复像他本人一样通透直戳要害。
—— “衙内，你又看上了谁家的姑娘？”
韦原躲进了被子里，蒙住头，开始细数自己最近的反常举动，念来念去，脑子里逃不过薛映那张别别扭扭的脸。
班花小爷我没瞧上，反倒瞧上了那个小矮子？
十一、
“薛映，你过来。”
操场上韦原眯着眼睛看着正在仰卧起坐的薛映，朝他挥了挥手，指指手上刚买的冰水。
薛映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，已经完全被汗浸透，衣服紧贴着他的身体，勾勒出少年单薄又挺拔的身躯，韦原看着走过来的薛映，喉结一动。
“薛映，你老师给你说，让你报什么学校啊？”
韦原扔给薛映冰水，语气听起来随意又稀松平常，但是音量却很大，好似嗓门越大越显得自己自然一样。
“首体。”薛映似乎忘记了昨天公交上发生的事，神色如常地拧开瓶盖，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冰水。
意料之中的回答，韦原心里一沉。
“但我不想去首体。”薛映两三口就喝完了水，扔回韦原一个空瓶子。
仿佛是搁浅的鲸鱼重返大海一样，韦原心中那根小火柴又开始徐徐燃烧。
“你想考哪个大学？”
砰，心脏像鼓胀的气球终于碰到了那根针，憋了好久的问题突然随着气球爆炸的瞬间被轻而易举地问出来。
但是薛映没有回答，体招老师在喊他回去训练，他对韦原做了一个下次再聊的口型颠颠地跑回训练场。
韦原的希望又被拖回深不见底的沼泽。
薛映到底是没想好，还是不想和他说？
十二、
赵简发现韦原埋在课桌上装死已经两节课，老师的粉笔头砸都砸不动，偏偏薛映又去训练了，更没人能叫的动他，下节课是班主任老陆的课，要是韦原还这样，她又得挨批。赵简想着对元仲辛使了个眼色，示意他想想办法。元仲辛对着赵简摊手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，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。就在赵简卷好课本准备朝韦原后脑勺来一下的时候，韦原动了动，换了个双手抱头犯罪嫌疑人的姿势。
“赵简，元仲辛。”他的声线潮湿且闷：“我好像恋爱了。”
十三、
“衙内恋爱了？？？？”
刚得知这个消息的小景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，看着身旁风轻云淡的王宽。
赵简和元仲辛一脸忧愁。
“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班的小姑娘，诶，赵姐姐，衙内说了没？”小景凑到赵简身边八卦。
赵简摇了摇头，叹气。
“衙内这次，兴许是认真的。”王宽坐的笔直，喝了一口面前的清茶，掏出手机给大家分享韦原发给他的信息。
此时四人正在常聚的小饭馆等上菜，一边等一边分享今日见闻，韦原不在，被老陆揪到办公室补作业了，薛映也不在，今天是团训的日子。
“看衙内的语气，这还是暗恋呢，我们得帮帮他。”小景鼓起小腮帮子一脸坚定。
“怎么帮，人都不知道是谁，要对症下药。”元仲辛插了一句嘴。
“要不，”小景灵光一闪：“问问薛映？”
十四、
薛映是在学校后门被堵住的，他眼看着四个人神情古怪的盯着他，感觉背脊一阵发凉。
“薛映，我问你，衙内最近和谁走的最近？”赵简一步当先，凑过去盘问。
“啊？”薛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算了算了，换我来，薛映，衙内是不是喜欢了哪个姑娘？”元仲辛把赵简请回身后，胳膊肘抵着墙，他的鼻尖离薛映的脸只有几公分。
“元仲辛的意思是，衙内暗恋的是谁？”王宽走上前，不急不躁地说。
衙内？暗恋？
薛映在回家的路上还在仔仔细细地回忆四人说的话，衙内，暗恋哪个小姑娘吗？他不太清楚，不过这几天，衙内的行为着实古怪了些，先是偷偷摸摸地在暗处瞧他，又是几次欲言又止地要说些什么，看不清他到底要干嘛。不过说起小姑娘，他给自己打的那个蝴蝶结，倒是把自己扮成了小姑娘。
恩？
薛映吸了一口冷气，拍拍自己的头，责怪自己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，昨天公车上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已经让自己特别难堪，他一直不敢撒手，怕韦原看到自己滚烫的脸颊，所以一到站马上猴一样就溜了，现在又一想到什么蝴蝶结和小姑娘，那种燃烧的，紧张的，让人窒息的羞怯感再次卷土重来。
衙内，真的在喜欢着什么人吗？
薛映抬头看向天空，一点星光都没有，黑雾沉沉。